→噗浪《来い.ᐟ.ᐟ 勝出福利委員會 》2025年爆豪勝己生日三十題勝出創作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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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谷是被緊急通知叫醒的。
他昨天晚上睡得並不好,直到清晨才勉強入睡。副所長會收到任何與事務所有關的通知,綠谷撐著眼皮打開手機,看到霍克斯傳來的通知。
「養護機構裡的事件關係人失蹤了。」
原先還沉浸在過去夢境裡的腦袋這下徹底清醒,綠谷甚至驚訝到差點摔下床鋪。他慌慌張張地撥了電話過去,但打不通,又隨即想起現在肯定不只自己在撥電話,而霍克斯不可能不留意這項細節,所以他再次打開通知欄,果然看到更詳細的報告書。
十幾年前,由於「個性」失控導致整個城市消失的事件關係人,在事件後被收容至養護機構內。這十幾年間,事件關係人以外力維持「個性」穩定,「個性」未曾再度失控,本人對於自己被限制行動與情報獲取也毫無怨言,情緒淡然,從沒表現過不安或反抗意圖。
但今早養護中心的護理師前往當事者的房間時,才發現對方早已不見人影。
似乎是兩天前向護理師索取了有聲書,表示想專心聆聽,取得可常溫存放的食物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養護中心的人員對該名「模範生」不宜有他,並未特別留意,結果直到人不見了才透過監視攝影機發現當事者早在兩天前逃亡了。
長年來的安分守己,或許為的就是一次信任。
養護中心立刻通報公安,公安也隨即啟動搜索網,並向有關單位發送通知,當年負責該個案的爆豪事務所當然也會收到通知。
綠谷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到生疼,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當事者和當年一樣離開不該離開的地方。他立刻起床洗漱,並聯繫事務所的員工持續收集資訊向他回報,自己則換上英雄裝甲準備立即執行搜尋任務。
但就在這時,封鎖區卻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比起去封鎖區尋找根本不存在的事物,搜尋當事者更加要緊,綠谷有股乾脆掛斷電話的衝動──可是封鎖區跳過事務所轉接直接撥打私人電話的舉動引起了綠谷的注意,他最後仍是接聽了電話。
「是英雄『笨久』嗎,很抱歉臨時撥這通電話給您──」
「我現在有任務在身,麻煩您長話短說。」
「您的任務是搜尋封鎖區的事件關係人吧,我們正是來告訴你同一件事。」
「……什麼?」
「事件關係人現在在我們這裡。」
綠谷掛斷電話,一出旅館便飛向封鎖區。
綠谷偶爾會聽爆豪說起一些工作上不需保密的案例,但生日前那次出差顯然屬於「保密事項」,無法透露地點,或許連硬體設施也必須控管,經常一早傳了訊息過去,卻直到就寢前才有回應。
果然是很危險的工作吧,隨著出差時日越長,綠谷也越發不安。
不要緊,小勝從不會失約,他今天就會回來了,不要緊──為了不讓自己陷入胡思亂想,綠谷索性將注意力放到慶生上。畢竟今天是小勝生日啊,雖然會晚點回來,但果然還是得慶祝一下吧,而且除了生日,一定也會有另一件事值得慶祝……
他下班後搭車前往之前去過的烘焙坊,選了口味較不甜膩的蛋糕,小心翼翼地帶回家,但檢查時仍看到邊邊角角有些撞傷或位移。
「……沒關係,小勝不會介意。」
這並非自欺欺人,他知道爆豪真的不會介意,或許會笑幾句書呆子果然笨手笨腳,但最後仍會把蛋糕全部吃掉,再問他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改天做給他吃。
綠谷傳了訊息過去,說出發回來時先說一聲,讓自己有個概念,但和前幾日一樣,遲遲未有回應,連已讀的記號也沒跳出來,時間越來越晚,時鐘上的指針距離整點越來越近,換日的鐘聲一響起,綠谷實在是按捺不住了,開始思考是不是聯繫一下爆豪的事務所,他畢竟也是職業英雄,又與爆豪熟識,若告知自己可以支援,應該不會受到刁難──
──如果有加入小勝的事務所,那現在是不是就不會只能置身事外了?
綠谷甩甩頭把撞進腦袋裡的想法搖出去,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他帶上裝甲手提箱,搭著深夜計程車來到爆豪的事務所前,因為有固定值夜班的人員,所以事務所的燈還是亮著的,綠谷敲了門後不等回應便直接進門,他也不是第一次來到事務所了,裡面的人都認得他。
一進門他就愣住了,事務所裡滿滿的人,根本不只有值夜班的人員,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這一看就不是正常情況,綠谷才想詢問,員工就率先發現了他。
「你要一起去現場嗎?」
「我要去。」
他想也不想就直接答應。
他根本不在乎程序是否正常,也無心思考為何事務所裡的人會帶上自己,和爆豪事務所的人一起前往公安部門,霍克斯看到他也不覺得奇怪,一群人搭上直升機直飛現場。
「您也是看了新聞才過來的吧。」
「新聞?」
霍克斯問他,但爆豪接的是保密任務,這幾天新聞根本看不到爆豪的名字,所以綠谷完全沒想到要看新聞──可是,新聞?果然發生什麼事了嗎,綠谷拿出手機,根本不用搜尋,頭條就跳入眼簾,斗大的標題寫得直接,讓他立刻沒了呼吸,腦袋像被重重敲了一記。
──郊區消失。
他顫抖著打開網頁,裡面還有影片,但並非官方媒體拍攝,而是由附近山區的人在進行夜晚採集時偶然拍到的。影片中拍攝者的聲音一開始還很正常,但之後背景傳出轟隆隆的聲響,拍攝者也表示地面在晃動,擔心是不是發生地震了──下一秒,遠處的山影倏地消失不見。
夜晚能見度有限,但明亮的月光仍能清晰映照出山峰的輪廓,而那些輪廓卻突然沒了,簡直像最初就不存在那樣。拍攝者的相機開始晃動,本人也不斷發出困惑的聲音,接下來的句子則更令人毛骨悚然,甚至荒謬到讓人停止思考。
「不見的好像不是只有山……」
山的另一邊──應該是一處郊區,現代不比古代,即使是農莊入夜也會點亮一些燈光──但現在,另一邊卻是空的。
黑壓壓一片,沒有任何燈光,沒有任何光源。
拍攝者為了確認狀況,不斷調整相機的倍率與拍攝角度,最後終於在月光的協助下找到可疑的「周界」。
像是小孩拿起鏟子,在地面上挖出一個洞。
或是吃冰淇淋時,用勺子刮除表面。
又或者,在剛煮好的白飯上,用飯杓盛起一團白飯。
郊區憑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是被連根挖起」的巨大坑洞。
綠谷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他不敢問,他不敢確認,但每個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愧疚的同情的不安的,以及自己為何可以待在這架直升機上,都在在明示著一件事。
郊區緊鄰小勝出差的地點。
而小勝也隨著郊區消失,跟著失去了聯繫。
「笨久,有件事在到達現場前,需要取得您的同意。」帶他一起過來的事務所成員突然出聲,表情嚴肅:「我們認為郊區消失這件事因為太嚴重,無論如何您之後都會知道,現場也一定會請現役英雄支援搜救,不差這一點時間,所以才問您是否願意同行,但接下來情況不一樣。」
「……不一樣?」
「關於所長承接的任務,因為是保密事項,並非關係人士就無法得知內容,而您在法律上和所長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如果就這樣到達現場,也只能投入一般的搜救行動,無法知道整起事件的始末。」
「在法律上沒有任何關係」這句話深深地刺進肉裡,但綠谷明白現在沒有餘裕自責了,他看了一眼霍克斯,對方露出「公安」會有的笑容,其實早在事務所員工帶他來到公安部門他就該知道這件事牽扯到公安,而一旦牽扯到公安,就不會是多單純的案件。
果然一開始就是危險的任務嗎。
但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告訴他──
──在法律上沒關係。
越刺越深,越來越痛,他突然好想哭,但哭不出來,如果要哭,也想見到小勝後再哭。綠谷語帶哽咽地對著事務所員工說把文件拿來吧,對方立刻拿出入職同意書與筆,並解釋其實所長之前就交代過,擔心有個萬一。
現在就是那個萬一。
從沒想過會用這種形式加入小勝的事務所,爆豪打算在重要的日子才告訴他重要的事,綠谷也有同樣的心情,如果要加入事務所,也希望是在再更明亮溫暖一些的場合……明明一直都知道爆豪不會為難自己非得辭去教師的工作,為什麼就不乾脆答應呢。
他其實沒有不願意,也不覺得被強迫,但抱持著懊悔與自責簽名仍讓人難受。
如果可以大哭一場就好了。
事務所員工收好文件,綠谷這下便正式成為爆豪事務所的一份子,也獲得知情保密任務的權力,他擁有的權限甚至比在場所有事務所的員工與英雄都要高,因為爆豪事先提供的文件直接給了他副所長的職位。
綠谷下定決心之後一定要跟小勝抗議,居然直接讓他空降高位,這對一直在他麾下勤勤懇懇的英雄們有多不公平!但在場同事務所的英雄們似乎沒人有怨言,反而露出「這天總算來了」的表情。
「那既然笨久也來『這邊』了,就由我來跟你解釋吧。」
霍克斯開始娓娓道來,綠谷也在聽過後明白,為何這會是保密任務,以及往後即便事件圓滿解決,也只能繼續保密的原因了。
綠谷一趕到封鎖區,封鎖區的員工便立刻帶他前往內門。
「你們沒事嗎?」
「沒事,我們不會有事,您知道他的個性不可能發動……他也完全沒打算傷害我們,他說只是想過來看看。」員工拿出鑰匙卡刷卡過門:「也已經聯絡公安了,待會他們也會過來……之所以用私人電話聯繫您,是因為他說想和您談談,在公安來之前,還有一點時間。」
「和我談談?」
「談Dynamight的事。」
員工帶著綠谷進入封鎖區後就退開了,綠谷本來疑惑怎麼不帶著他去找人,一轉頭就發現「當事者」坐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在昨天尚未翻弄過的草皮上。
雖然不是第一次與對方碰面了,但上次碰面也是十幾年前的事,綠谷有些緊張,一方面想慢慢地靠過去不驚擾對方,一方面又擔心動作太慢浪費時間。但當事者破除了他的猶疑,早就發現不遠處的綠谷,朝他招招手,綠谷見狀也只能加快腳步跑過去。
綠谷在對方身旁坐下,偷偷觀察,十幾年前還是個學齡前的孩子,如今都要高中畢業了。
雖然對方從未上過學。
一想到這突然就有些心塞,綠谷懷抱著罪惡感,他知道少年沒有任何過錯,卻也因為芥蒂而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
「是『笨久』嗎。」
「是。」
「我一直很想見見您……啊,不過說『見』好像有點奇怪,嗯……我一直很想跟您說說話。」
「……我也,一直覺得如果有機會,應該多跟你聊聊天。」
這倒是真心話。
綠谷看向少年──戴著墨鏡,盲人的典型配備,看不到,所以才自嘲「見」很奇怪。墨鏡下的雙眼曾經一度能視物,卻也是造成這起悲劇的原因。
少年出生不久就展現了「個性」,而且是極度危險的「個性」。少年的父母拿著娃娃逗弄他時,或許是不喜歡這個娃娃,又或者是不喜歡有東西靠近自己,他瞪著娃娃,表現出抗拒──下一秒,娃娃消失了。
他的父母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妙,但當時他們並未察覺「個性」發動的條件。
幾個月後,又有東西消失了,他們領養了一隻狗,想作為從小和孩子一起成長的玩伴,但孩子尚未理解門口那帶著一身毛還會移動的東西是什麼,他緊盯著狗,皺起眉頭──接著,狗也消失了。
父母在這當下終於發現,「個性」的發動條件與眼睛有關。
嬰兒在出生後不久就會睜開眼睛,但能看到的距離有限,所以消失的僅只是眼前的物品。隨著年齡增長,視覺神經也越趨成熟,能看到的範圍越來越大、越來越遠,如果繼續成長,難保不會視力所及的事物通通消失不見。
他的父母最終做出一個痛苦的決定。
拋棄孩子做不到,即使擁有危險的個性,仍然是自己的孩子。過於危險的個性可能會被社會排斥,所以也無法帶去醫院或個性診所。
他們親手毀了孩子的視力。
綠谷當年聽到霍克斯淡然說出這件事時差點就要在直升機上吐出來,但也並非無法理解。
孩子自此後不再發動個性,被當成無個性扶養長大,消失的娃娃與小狗成為父母下定決心要帶進墳墓裡的秘密,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知道──但造化弄人,他的父母因事故而過世,關於他個性的秘密也確實被帶進墳墓裡了,而這也代表,沒人知道失明背後的原因。
已屆齡準備上學的兒童,在事故中失去雙親,而且還是一名盲人。坎坷的身世激起善心人士的同情,願意出資贊助他重新恢復視力的醫療與手術,於此同時,也再度開啟「個性」的封印。
拆開繃帶那天,他重見光明,並因為刺眼而不滿測試瞳孔反應的手電筒。
手電筒消失了。
病房立刻引起騷動,孩子甚至聽到了狗叫聲,像是在提醒他過去的事,深層的記憶因此被喚醒,他趕緊閉上眼睛,用枕頭與棉被蓋住自己,直到霍克斯來到現場,交給他眼罩,他才戰戰兢兢地從棉被下鑽出來。
「你的個性很危險,所以我們必須嚴加看管你……呃,我們必須負責管好你。」
「我聽得懂。」孩子小小聲地回應:「爸爸媽媽常常唸故事給我聽,所以我懂很多詞。」
「太好了,畢竟我不太習慣跟小孩子說話呢。」
「你態度也變得太快了吧。」
除了公安外還聽到另一個聲音,孩子有些困惑地轉過頭。
「抱歉啦這是派來保護你的,因為你的個性如果用來做壞事會很糟糕吧?雖然下了封口令,但不能保證絕不會走漏風聲,所以在安置結束前會先派個保鑣。」
「保鑣……」男孩戰戰兢兢地詢問:「要把我關起來嗎?」
「我們不想這麼做,一方面是這樣太顯眼,反而容易讓人起疑,所以人員也必須精簡化,另一方面,聽過敵聯合嗎,沒有任何小孩必須因為個性而遭受那種對待,你的父母也是這樣希望的吧,目前是傾向無力化你的個性,或者找到控制的方法。」
「那你們可以直接摘除我的眼球嗎。」
一個還沒上小學的孩子居然能輕描淡寫地說出摘除自己的眼球,公安原本還能喋喋不休,這下也突然說不出話了。
但接著另一個聲音再度出現了。
「欸小鬼。」
「小、小鬼。」
「你爸媽當年都沒做的事情我們也不可能做,不要自以為成熟就講這種話,明明連手都在抖。」
原來我手在抖嗎?
直到被人提醒,孩子才發現這件事,他也在這時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在害怕接下來會遭受什麼樣的待遇。
「……你父母當年因為無法求助醫療機構所以用的方法比較……簡單一點,應該也是怕你痛所以沒辦法太徹底,但我們不一樣,多的是消去你的視力還可以保留眼球的方法。」公安說完後又補一句:「也不會讓你痛啦放心。」
「嗯……」
「那究竟是要學會控制還是要無力化個性,你可以再想想,這段期間就由他來照顧你了。」
現場只會有另一個他,但小孩有些困惑,剛才不是說保鑣嗎?
「他也可以照顧你喔,他不是只有火力強大,還很習慣照顧無個性的人喔。」
「小心我拔了你的羽毛。」
「喔抱歉已經沒羽毛可以拔了。」
聽著公安與保鑣一搭一唱,孩子的情緒也漸漸平穩。雖然剛才公安說自己可以再想想,但他其實已經做出了決定。
「……那個,雖然您要我再想想,但我已經決定好了,可以無力化我的個性嗎。」
「直接決定了嗎?」
「嗯,因為我還小,很容易被利用吧,就算想學會怎麼控制,也還不確定能不能控制,所以現在應該先不要用個性比較安全。」
「你真的才六歲嗎。」
「六歲懂很多事了,哈。」
「例如你六歲就知道言不由衷愛在心口難開嗎。」
「你以為沒羽毛我就拔不了?是不是嫌頭髮太多?」
終於明白這些對話都是為了讓自己不再緊張,在睜開眼後就一直繃著表情的小男孩終於也展開笑容。
霍克斯的疑慮是對的,消息的確走漏了,在為男孩動眼睛手術的前一天,醫院被襲擊,爆豪請求支援,並帶著男孩退出現場。〈敵人〉並非爆豪的對手,但對方的目的也不是與爆豪分出勝負,只想搶了人就走。
他們沒得手,轉而破壞了眼罩,或許是認為爆豪會在情急下為了自身安全而脫手吧──但爆豪勝己的字典裡從沒有放手這兩個字,想要什麼就去追求,想達成目標就全力以赴,完全勝利追求的從不該是妥協,也不會妥協,所以即便男孩褪去了眼罩,爆豪也沒做出拋棄對方只求自保的決定。
被保護的男孩也感受到爆豪的決心,他用力閉上眼睛,避免顯露「個性」──
接下來的事,這十幾年來都未曾公開,也不能公開。
〈敵人〉因此消失了。
郊區跟著消失了。
而〈英雄〉也消失了。
房舍本就零星,失蹤的人不多,但仍是有人受害。官方向外公開是個性事故,犯人與郊區一同消失了。男孩則在當晚提前進行手術,並被保護起來,也未對外公布。這次保密工作比之前更徹底,十幾年來沒再走漏休息,連養護機構的人都不知道他是事件的當事人,只當他是因事故而失去視力並父母雙亡的可憐孩子,他也確實遵照這「設定」,安安分分地在養護機構過日子。
「但我一直記得。」男孩如今已成長為少年,唯一不變的是早熟的性格:「我一直記得。」
手電筒消失時,他為什麼會立刻想起消失的娃娃與小狗?那其實是創傷的記憶,只是他在這之前從未察覺。
他可以毫不猶豫說出請摘除自己的眼球,是不希望再有事物因自己消失,娃娃跟手電筒是小事,但小狗不是,他也不希望會出現第二隻小狗,甚至是第一個人。
就是因為男孩從未想過要傷害他人,所以綠谷更不可能怪他。
而綠谷也知道,這些事一旦公開,少年將承受排山倒海的惡意,他明明完全有能力成為第二個死柄木弔,甚至更勝當年的慘況,但他拒絕了,那大人也應該負起保護他的責任。
但最終大人只保護了他的人身安全,卻拯救不了他的心。
沒有人苛責他,反而讓他被自己的罪惡感壓垮。
「……我一直很想跟你道歉。」少年開始哭泣,連敬語都無法維持:「我那時候就想跟你道歉,但我太害怕了,所以沒說,但我後來一直,就算知道沒有用,就算知道你不可能原諒我,但我還是想跟你道歉……如果那時候、我沒有不小心睜開眼睛的話……」
也不只綠谷,他還想跟其他消失的人的家屬道歉。
甚至向〈敵人〉的家人們道歉。
但比起從未見過的人,那幾天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爆豪勝己無疑是讓他最介懷的人。
「Dynamight的、」
「大‧爆‧殺‧神Dynamight!」
「大、大‧爆‧殺‧神Dynamight……先生?我之前就聽過您,知道您很厲害,當我的保鑣讓我很放心。」
「哼那當然。」
「可是為什麼也可以照顧我呢?」
「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出來。」
「呃……因為大‧爆‧殺‧神Dynamight先生感覺不像是可以照顧人的類型。」
「我的確不喜歡照顧小鬼頭,但你的狀況比較特別。」
除了是男孩真的有打算做些什麼,當下有足夠武力的人可以制止他之外,更多的是性格上的考量。
因為是被當作無個性撫養長大的,雖然近幾年歧視的風氣已經不比從前,但他小時候確實因為無個性而被欺負過,加上又是盲人,所以處境更困難。
但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下,他仍然體貼、關心他人──甚至到了什麼都以他人為優先的程度。
犧牲奉獻的性格。
霍克斯眼力不比常人,在聽到男孩立刻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的當下便察覺到他可能和「某人」的性格差不多,所以立刻就找了可以對症下藥的爆豪。
「我不管你是無個性還是什麼危險的個性,不要覺得只有自己要承擔,你做不到的事我們大人來幫你做,現在雖然大概還只能無力化你的個性,但以後等你大一點對個性的控制更好了,一定有辦法。」
「嗯……」
「你聽好了,就算碰到這些亂七八糟的破爛事結果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不是抱怨而是覺得不可以給人添麻煩,你根本就有病,你本質上就是個有病的好人,所以不要覺得自己很糟糕。」
「……有病的好人聽起來就不糟糕嗎?」
「反正是好人,有個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傢伙比你還有病,所以你知道為什麼要找我來了嗎?因為我專門對付你們這些神經病。」
男孩在這幾天內確實被爆豪照顧得無微不至,明明說自己不擅長應付小孩,男孩卻覺得對方根本經驗豐富。他試著開始提出一些要求,像是想吃什麼,或者要爆豪與自己聊聊往事,爆豪都沒有拒絕。他們還一起談論了「個性」的話題,試著分析自己的個性可能的發動條件,以後能作為什麼用途。爆豪說他認識的那個神經病也熱衷於分析個性,哪天就介紹他們認識一起加入討論。
漸漸的,男孩一開始還認真認為自己乾脆死去或摘除眼球對大家都好,但後來也想活下去了。
他能明白父母的決定有多沉痛,同時也感受到即使自己如此危險,父母仍出於愛執意將他留在身邊。
他值得這份愛,所以必須過得好。
「那Dynamight的青梅竹馬現在過得好嗎?」
但是當男孩問起青梅竹馬的事時,爆豪卻難得沉默了。
「他曾經過得不好。」
即使沒說出口,男孩也聽得出來,「過得不好」肯定跟爆豪脫不了關係。
之所以會強調自己值得被愛,不要因個性自卑,別老是只考慮別人,多想想自己……這些是說給自己聽的,但同時也是那位青梅竹馬的特質吧。
但畢竟是「曾經」,代表現在應該過得不錯──同樣的,也肯定跟爆豪脫不了關係。
爆豪後來一定對他的青梅竹馬很好很好吧。
「他是無個性,還對拯救別人這件事走火入魔。」
明明是無個性,卻又老是想挺身而出,搞到經常滿身是傷,偏偏輪到自己受害時不懂得跟人求救,什麼都想往自己身上扛,即使不被理解不被認同也只會默默承受,不管是哭是笑都做不到了,這種人怎麼讓人放心得下,不放在旁邊盯著遲早有天會出事吧?
但爆豪也不是一開始就接受自己原來有這樣的想法。
所以否認過,逃避過,貶低過,試圖用激烈的手段拒絕過,直到後來才坦承,接受自己把對方放在心上、認為對方很重要的心情,然後去付出行動。
不想讓他受傷,那就讓他足夠強大到不會受傷,或是保護他不受傷害。
不想讓他什麼都悶在心裡什麼都默默承擔,那就讓他明白還有自己可以協助,可以依靠,可以任性予取予求。
想讓他想笑就笑,想讓他想哭就哭,想讓他不要害怕表達。
想讓他明白自己值得。
「雖然一直沒辦法讓他加入我的事務所,但沒關係,至少現在住在一起了,那傢伙現在開始會跟我點菜了,還學會賴床,把我當司機,膽子越來越大,這樣很好。」
「噗。」
「你笑什麼。」
「抱歉,可是……這樣聽起來不像青梅竹馬欸,為他做到這種程度,應該是喜歡的人吧?」
「誰說不能喜歡青梅竹馬的。」
「欸。」
「我承認啊,怎樣。」
從沒想過我也能坦承,從不曉得原來承認自己把你放在心上根本一點也不難。
你的一舉一動,你的聲音你的容貌,你曾自卑過的雀斑,你曾在意過的身高,你身為無個性,對我而言都別具意義。每當你對我笑我就覺得自己又重新活過,每當你喊我名字我就感覺心臟又重新跳動,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如果早點承認就好了,如果更早坦承就好了,如此一來那十年對你而言就不會是痛苦的回憶,也不會是我花好幾輩子都彌補不完的罪孽。
綠谷哭了,他終究是忍不住了。
正式收到爆豪失蹤的報告書時他不願接受,發瘋似地在事發地點不眠不休找了一星期,最後昏倒送醫急救,並遭到昔日同窗們強行扣在醫院接受治療。
勝與光己並未為兒子舉行葬禮,他們和綠谷同樣不相信爆豪離開了,只不過是在任務中失蹤罷了,之後一定會回來。
但十幾年過去後也漸漸不再提起了。
綠谷則將搜索封鎖區設為例行任務。
一開始是每週都去,後來改成每月都去,再之後半年一次,一年一次。
隨著次數減少,大家也認為綠谷正在慢慢走出傷痛,連綠谷自己也這麼認為──但其實不是,根本不是。
綠谷在這十幾年間,一直深信著小勝只是失蹤而已,他仍抱有一絲希望,他仍在逃避,他從未認為小勝已永遠離開他。
但今天,在這個當下──他才終於開始面對,爆豪勝己早已哪裡都不在這件事。
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來了,實際上才剛準備要面對。
所以才會哭。
他一直哭不出來,明明小勝說過,想哭就哭,他卻直到現在才終於能放聲大哭。
「……他跟我說好的,生日的時候會告訴我重要的事,他明明跟我說好的……」
期待的事由少年的口述證實,但開心不起來,完全開心不起來。
其實爆豪的好意很明顯,但綠谷一直覺得不可能、不會吧、自己不值得──所以從未期待過,從沒朝那方面去想過,就算住在一起了,被捧在手心上呵護了,知道自己對小勝很重要了,卻也從沒想過是那個原因。
但小勝從不埋怨,追求完全勝利的他,凡事都要做到周全。正是因為清楚綠谷的心態,所以才用具體的行動與長久的時間,慢慢地慢慢地,將愛意滲透到日常中的每分每秒,並在最後順其自然表明自己的心意。
雖然他沒能完成最後一個步驟。
綠谷止不住淚水,哭到抽氣,顫抖著癱軟在地,他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他還沒想好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度過。
我周遭的一切滿是與你的回憶,我生活的所有風景都有你的影子,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從沒真正離開過彼此。
所以逃不了,哪裡都去不了,也不想逃,不想離開還能想你的地方,你早已哪裡都不在,卻也無所不在。
「……小勝、小勝……」
小勝、小勝他、
會不會從不曉得其實我也愛他呢。
即使小勝希望自己過得好,綠谷仍無法停止責怪自己。
如果遲鈍是一種罪過,那自己死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
公安再過不久就會來到封鎖區將少年帶回養護機構,綠谷沒辦法再繼續留在現場,他有些逃難似地回旅館整理行李提前退房,趕回他與爆豪兩人的家。
以後或許不會再去封鎖區了吧。
已經沒必要了。
綠谷打開衣櫃,歸還爆豪的衣服,櫃子裡仍殘留的淡淡氣味令他眷戀,卻也令他痛苦,他抽著鼻子將櫃門關上,用袖子抹了抹紅腫的雙眼,沒有食慾,完全沒有胃口,直接去睡吧,明天有一整天可以調適,畢竟後天還得上班──
──鈴鈴鈴。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綠谷心想今天電話還真多,但一拿起手機,他就愣住了。
霍克斯打來的。
「……喂。」
「笨久嗎,太好了,我本來還以為你今天不會接電話了。」
「怎麼了嗎。」
「你現在可以直接來封鎖區嗎,用裝甲也飛得到吧,或者我派直升機去接你──」
──我們找到爆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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