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Q。影日】貓的報恩

日向的心情糟透了。

這周是期中考周，所有社團活動直到今天為止都是暫停的狀態，他已經有整整一星期沒在體育館好好打球了！還有比沒辦法盡情打球還更悶的事嗎！

而且期中考本身就是很鬱悶的事。

除此之外──影山被告白了。影山居然被告白了！不過就長著一副好看一點的皮囊，大家都被他的外表騙了！影山這傢伙居然還游刃有餘地說什麼會考慮一下──

……有什麼好考慮的！

因為這樣，日向的心情糟透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露出那種表情。」

「啊？什麼表情？」

「現在這種。」

雖然社團活動暫停，但球並不是只能在體育館打。每當體育館不開放時，日向和影山都會在市區的公園打上幾球過個乾癮，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但由於日向一直板著臉，板到就算遲鈍如影山也能察覺他的壞心情。平常影山可能不會太介意吧，但日向臉實在太臭了，就連打球也沒能紓解，這逼得影山也不得不出聲說上幾句。

「我怎樣又不關你的事。」

「……」

完了。

話一說出口日向就立刻後悔，他因為賭氣而遷怒，但其實影山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影山的個性可沒圓融到被無緣無故亂發脾氣還能不當一回事，剛才雖然話不投機，但的確是出於關心，卻沒想到會被這樣回應，那自然也沒有繼續奉陪的必要。

「喔，那就隨便你。」

「……」

「我先回去了。」

今天的球是影山的，他接下球後就不再回傳，而是轉身去拎起自己的包包。

覆水難收，日向看著影山頭也不回地離開公園，心情更糟了。

要是繼續臭著一張臉，回家就會換家人來關心他了──日向決定不騎車，而是牽著車慢慢走。他計畫讓自己在散步的過程中漸漸調適好心情，至少回家時要看起來沒什麼異狀，以及，明天要和影山好好道歉……

……他想到影山頭也不回的背影。

「……嘖。」

又不是很想道歉了，就算知道自己有問題，但他就是不甘願……越想越委屈了，影山根本不懂他的心情，雖然這不是影山的錯，但日向就是放不下，這種經驗於他也是第一次，甚至無法向誰訴說……

──喵。

就在思緒還亂成一團無法理清時，日向突然聽到了貓叫聲。

貓叫聲不稀奇，但看不到貓就有些奇怪了，日向東張西望，又聽到了一聲貓叫，這次他聽清楚了，聲音是來自遠方──他朝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總算發現了一隻小貓，可這隻貓卻在相當詭異的位置。

牠在河中間的沙洲上。

「……怎麼會在那種地方啊！」

日向趕緊將車丟了並跑下堤防，他放下書包，在河岸的草皮上七手八腳地脫下鞋襪，並捲起褲管。貓在這段期間叫著不停，日向只好不斷回應請牠再等等，自己很快就會過去救牠了。

幸好現在並非豐水期，水並不深，日向戰戰兢兢地前進，終於來到河中間的沙洲上。貓乖順地任由日向抱起，不動也不掙扎。日向原路返回，回到岸上後，不再需要渡河讓他有了餘裕觀察小貓，這才發現貓的前腳上有著一小道傷口。

「欸你受傷了，等等，我記得我有帶OK繃……話說貓能貼OK繃嗎……」

貓像是聽懂了日向的話，還真的就坐在原地不動，日向從書包裡翻出OK繃，用水壺裡的水給貓清洗傷口後，將OK繃小心翼翼地貼上。或許是為了感謝他，貓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日向的手。來自小動物的撒嬌總能治癒人心，日向原本糟透了的心情於是獲得舒緩。

「……要是影山也像你那麼坦率就好了。」

日向揉著小貓的頭自言自語，居然會對一隻貓訴說煩惱，自己也真是走投無路了吧。貓渾然不知他的煩憂，單純享受著日向溫柔的撫弄，還為此發出呼嚕嚕的叫聲，這讓日向的心更軟了，也脫口而出更多的內心話。

「我明天應該要跟他道歉……但其實我根本不曉得要怎麼道歉才好……不對，真要說起來，我根本不想看到他……」

畢竟他還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影山啊。

「要是可以不用看到他就好了……唉……」

多虧毛茸茸的小動物治癒了心靈，日向的情緒平復不少，至少過了一個晚上後已調適得差不多了。

雖然前一晚還在自我厭惡不想見到影山，但騎車來到車棚時，日向已將這般悲觀的心態拋到九霄雲外，他盤算著今天的競速結束後就要好好和影山道歉並和好，如果順利的話還能多凹幾個舉球──

但他卻等不到影山。

日向看了下手錶，平常這時間影山早該來了，但今天卻不見蹤影……難道是生病了？難得請假了？還是遲到了？再等下去就要耽誤晨練的時間了，期中考周好不容易才結束，他可不想一恢復社團活動就遲到，日向決定直接去體育館。

結果他連在體育館也沒看到影山。

真的請假了？

這讓日向有些擔心了，他於是走向谷地，想和谷地打聽一下影山怎麼沒準時報到──

「谷地同學！影山他今天是不是請假？」

「欸？影山？」

──誰知道谷地卻露出相當困惑的神情，並說出讓日向更加困惑的話語。

「我、我們社團有這個人嗎……？」

＊

「……欸？」

谷地的話令日向無法理解。

「是、是新加入的社員嗎？那那那我可能沒登記到，我我我我找一下……！」

和谷地都認識一年多了，這態度看上去不像說謊，她是真的不知道影山是誰。日向頓時背脊發寒──冷、冷靜，或許只有谷地，還可以問問看別人──

「你們怎麼了？日向？你今天遲到了，怎麼還不快去練習？」

「隊、隊長！」緣下走來關心了，日向趕緊問他：「影山今天怎麼沒來！」

結果連隊長也露出困惑的神情。

「影山？」

「……！」

日向不死心，他於是一個一個去問，從烏養教練到武田老師，田中與西谷學長，還有學弟們，以及月島和山口──但無一例外，沒有任何人記得影山。

就好像影山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

「翔陽，你一直說的影山到底是誰？打哪個位置啊？長什麼樣子？搞不好我們有看過但忘記了……」

「怎麼可能忘記！他是舉球員！一年級的時候和我一起入隊的！他──」

「一年級一起入隊的舉球員只有彌戶吧。」

「欸。」

彌戶？

「影、影山他……黑頭髮，個子很高，眼神很兇，然後……」

「然後？」

「……」

臉，想不起來……不、不對……而是……

「……影山是誰啊？」

因為這場風波導致練習時間被耽誤，日向被訓了一頓，連他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剛才會逢人就問一個陌生的名字。

彌戶也來關心他了，問他是不是考得不好。一想到考試日向又鬱悶了，他這次確實考得不算好，特別是昨天最後一場考試，要不是正好知道那件事自己才不會在答題時心煩意亂……

……知道哪件事？

「要不要扣球轉換一下心情？」

「……要！」

管他的！打球重要多了！

像是想把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日向打得比平常還起勁，但整場練習過後，心底卻有股空虛無論如何都填不上。為什麼呢。

這股空虛也被帶到課堂，老師正在檢討期中考的考卷，日向的確考得不好，看著勉強滑過急格線的考卷，他想著之後要被笑了，希望這分數不會輸給那傢伙……

……那傢伙是誰？

「日向翔陽！」

「哇啊啊！」

陷入沉思後聽不見外界的聲音，直到老師大聲呼喊名字才讓日向回神，全班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出這種糗太丟臉了，日向滿臉通紅，老師請他去走廊罰站反而讓他能藉此逃離教室而鬆了一口氣。

即使站在走廊也能聽到教室裡的聲音，但不太清楚，很細微，昨晚睡得不安穩，早上又劇烈運動，老師的聲音成了白噪音，讓日向有些昏昏欲睡。

要是在走廊睡著一定會被笑得更慘，日向趕緊甩甩頭，並拍打臉頰，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他四處張望，想找點東西讓自己轉移注意，才不會站著站著就睡著了……

……看著看著就覺得走廊有點空。

不對，上課期間走廊本來就很空曠，因為不會有人經過，但為什麼、他會覺得走廊不應該那麼空呢……

心裡揮之不去的異樣感一直持續到午休，日向拿出便當，卻沒拿起筷子的動力。

「日向！今天很難得在教室裡吃喔！這樣的話我要跟別人借椅子了……」

「……啊。」

他想起來了，自己平常吃午餐時是不會留在教室的，所以同學總是借他的椅子來用……日向趕緊起身，說自己要出去了，椅子儘管拿去沒關係。日向提著便當帶來到走廊，卻怎樣也想不到自己平常是去哪裡吃飯的──

「日向。」

「欸，彌、彌戶……」

「去吃飯嗎？一樣去校舍後面？」

「……嗯嗯。」

沒錯，是校舍後面……那裡很空曠，又沒什麼人，吃完後還可以……

……可以幹嘛？

日向跟著彌戶來到校舍後方，他們坐在花圃的圍牆磚上打開便當，今天的便當菜有煎蛋，有烤肉，都是自己愛吃的，但總有些食之無味，煎蛋的調味還甜過頭了，日向吃得心不在焉，眼角瞥到彌戶的手上貼著OK繃。

看起來有點眼熟？

「你受傷了嗎？」

「啊，這個。」知道日向在問什麼，彌戶舉起手指晃了晃：「嗯，昨天做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

不小心切到手了。

日向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不是跟我說過每天都會保養手指嗎！居然還被菜刀──」

──跟我說過。

誰說的。

彌戶嗎？

……好像，不是？

彌戶看著他，眼裡帶著笑，日向看不清這表情是什麼意思。

「……今、今天感覺有點安靜……」

「會嗎？中庭那裡還是滿熱鬧的啊。」

「……而且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你有什麼忘在教室了嗎？還是便當吃不夠？要不要我分你一點？」

「不……」

日向喉嚨有些乾，他試著找其他話題，但開口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令他感到不對勁。

太安靜了，跟中庭無關。他知道午餐時間自己不會那麼安靜，但想不到理由。

便當沒有不夠，菜色也很完美……不對，他平常不會吃那麼甜的煎蛋。

手邊也少了某個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麼？是吃完飯後會用到的東西，但那是什麼？

好奇怪，全部都好奇怪。

日向不再開口，彌戶也不再回話，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就像貓科動物在觀察人類時會有的眼神，日向被看得有些尷尬。

他移開視線，這才發現有人晃進了校舍後方，是一群女生，注意到日向看過來了就嘰嘰喳喳地鼓譟著不停，其中一人被推出人群，臉頰緋紅地朝自己走過來。

日向知道這個場景，他立刻就明白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日、日向學長，我，我是你的球迷……」

「……」

「你每場比賽我都有去，我還會在體育館外面看你們練習……」

「喔、喔……」

「我……」

略顯樣板的開場白讓她終於鼓起了勇氣，她在一個呼吸的間隔後，對日向開口訴說了自己的心意。

日向沒怎麼猶豫就拒絕了。

女孩對日向拒絕地如此乾脆幾乎要掉淚，但還是忍著最後的一點尊嚴詢問──為什麼？

「因為──」

──因為什麼？

明明自己也想受歡迎，被告白應該是值得開心的事，但為什麼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他其實也可以好好考慮的，就像那傢伙──

「因為、我目前，想專心在打球上……真的很抱歉！」

日向很快地說完這句話，一說完就拔腿狂奔。他在心裡不斷地對那女孩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他很抱歉只能用這種方式拒絕人，他知道這很傷人，但他自顧不暇，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一路跑回教室，同學看到日向衝進教室時都嚇了一跳，借他椅子的同學也慌張地站起身，但日向其實用不到椅子，而他甚至沒餘力解釋，只想著趕緊把書包裡的筆記本與筆翻出來。他顧不得這是哪科的筆記，隨便找個空白頁就把剛才終於回想起來的名字寫上去。

影山飛雄。

打球會空虛是因為那不是影山舉給他的。

走廊裡空曠是因為影山也會在上課時被叫去罰站。

中午不在教室吃便當是因為他們都會一起在校舍後吃飯。

會覺得安靜是因為他們一起吃飯時總是吵吵鬧鬧不得安寧。

煎蛋為什麼會甜，那是特地要和影山交換的。

空曠無人的校舍後方，還會帶上一顆球，他們會在吃完飯後墊墊球。

……他身旁總有影山在，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日向看著自己寫下的名字，喃喃自語，不能忘，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忘記了。他抓著寫有影山名字的筆記本，抓到紙全皺了，好想哭，卻哭不出來，也不敢哭，怕自己會不會哭著哭著就又把影山忘了。

為什麼會沒人記得他，如果連自己也忘記的話，影山是不是就真的不會回來了──

放學後的練習日向來得很早，他站在體育館門口，等著要某人給他解釋，但直到教練說了開始練習，那個突然取代影山的存在也沒出現過。

「谷地同學，彌戶今天早退了嗎？」

「欸？彌、彌戶……？」

和早上一模一樣的反應。

日向立刻向教練請了早退，驅車奔出學校。

他先繞去影山家，但那裡是一片空地，他又接著去公園，仍不見影山的人影，他最後來到了堤防──堤防和昨天一模一樣，太陽逐漸西下，河中也有沙洲，唯一的區別是沒有喵喵叫個不停的小貓。

「……你聽得到對吧！我知道你聽得到！」

日向對著河岸大吼大叫，如果事情是從這裡開始改變，那也能從這裡改變回去。

「昨天、昨天……！那個只是氣話！我是說了不想看到他沒錯，但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該怎麼表達才好，該怎麼說才能讓牠明白。因為自己無意流露出的一句內心話造成這般結果，會不會無論自己怎麼解釋都會讓牠再次誤解。

只能坦白了吧。

未經修飾的，不經思考的，誠心誠意的，只要大聲說出心底的話。

「……把影山還給我……」

不只是為了能繼續扣他舉給自己的球。

也不是為了能在走廊看到打著哈欠的他。

更不是為了午休能一起吃飯這種理由。

為什麼會生氣影山沒立刻拒絕告白？

為什麼會立刻拒絕女同學的告白？

原因都是同一個。

他的吶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周圍只有河水流動的聲音，一點貓叫聲都聽不到，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日向蹲下身小聲哭泣。今天還想得起來，會不會明天就什麼都忘了，他明天還能記得影山嗎。

不想忘記他啊。

……想繼續喜歡他啊。

影山……

「日向？」

一整天都沒能聽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還蓋過了所有聲響，顯得格外清晰。日向猛一回頭，看到影山提著購物袋站在堤防上。

他背著夕陽，表情看不清楚，身影止於輪廓，但確實是影山，他就站在那裡。

「你不是早退嗎？怎麼還在市區。」

「……」

「日向？」

日向就著蹲下的姿勢起跑，一步併兩步衝上堤防，並雙手大開朝影山抱去。影山被他嚇了一跳，但或許是怕日向摔著，仍是下意識倘開雙手接住了日向。

「呆子！你在幹嘛啊！」

「……」

影山！你剛剛是不是被一個女生告白了！可惡……她被你的臉騙了啦！明明脾氣爛得要命………痛痛痛！就是說你這樣！要是知道你的真面目才不會有人喜歡呢！

反正我知道你這種沒情調的傢伙一定會說想專心在排球上所以直接拒絕了，哼……

欸。

你、你說你再考慮一下……？

……你認真的嗎。

喔……

「一個賭氣，明明就直接拒絕了別人的告白，卻還說謊騙人正在考慮中。」

「一個賭氣，明明趕緊告白就好了，卻還要說那些傷人的話來掩飾自己的心情。」

「人類怎麼連對一隻貓也不肯坦率啊，還真是累人。」

「這恩我報囉。」

「接著，就看你自己了吧，喵。」

「欸，你在哭！？」

「……對我在哭而且都是你害的！」

「哈！？」

因為家裡說雞蛋沒了，所以才出門走一趟，結果卻在河堤邊看到了預想不到的人。

影山出聲喊人，日向卻突然抱上來，講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還哭得亂七八糟。他不懂日向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還在氣昨天的事嗎，氣自己說走就走不打到最後嗎？日向哭到眼睛都腫了，看懷裡的人哭成這樣，饒是影山也有了罪惡感，所以並沒把日向推開，反而詢問起對方的狀況。

但日向這時又不說話了，顧著把臉埋在影山的胸口前哭，影山也在這時才注意到，其實兩人目前的姿勢不太正常……為什麼自己會自然而然地抱著日向啊……

「日向、」

擔心日向會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是不是在他發現前趕緊把人推開比較好，影山於是出聲──

「影山！」

──日向卻突然大吼，蓋過了他的聲音。

「那個女生！你早點拒絕啦！」

日向抬頭看著自己，眼睛還腫著，但眼裡卻閃著光輝，只見他開口──

「──因為我喜歡你！要跟你交往的人是我啦！笨蛋！」

「彌戶」和「貓」的日文發音一樣都是NEKO。 貓貓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