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Q。影日】27 喝醉

日向酒量不差，但悶酒易醉。

明明在誰看來他應該都是現場最快樂的那個人，但許多事只有當事者才明白。

烏野高中排球社的同學會，在他與影山第一次於公式賽中面對面後舉行，學長們哭了，學弟們感慨，一群人吃吃喝喝，有的道喜，有的激勵，一切都那麼美好，是個開心的夜晚。對日向來說更是如此，因為他贏了影山啊！在國中時許下的諾言如今終於兌現，他是該成為現場最快樂的那個人。

但賽場初見的高昂與賽事進行中的激情，在賽後逐漸冷卻，直到連一點餘溫也不剩時，日向刻意不去想起的那份情感便開始撕扯著他的胸膛。喜悅在幾杯黃湯下肚後也逐漸變質，一切的喧囂都在遠去，但唯有意識還十分清晰，他甚至能夠從吵雜的聲音中準確聽出影山的聲音。

影山的，又是關於影山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日向備感委屈，但於事無補，聚會最後時裝做自己已醉到不省人事，眾人隨著他的期望提議由影山送他回下榻的飯店，平日會嘮叨沒完的人這時竟也不推辭，一口就答應下來。

可惡，可惡，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這樣我就更無法死心了啊，這樣只會讓我更加後悔啊。

「我喜歡你。」

高三時日向接下了影山強勁的發球，約好了再見，在收拾著球車時，突如其來收到了影山的告白。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狹小的器材室內也十分清楚了。日向確定自己沒聽錯，畢竟在影山開口前就多少有預感──只是他不願去面對，畢竟一想到影山不全然將他當作好友或勁敵，日向便感到難堪，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為什麼你就不能當作是錯覺永遠不要說呢。

「我很抱歉。」

「……嗯。」

日向斷然拒絕，影山也沒死纏爛打的意思，就只是應了一聲。

這之後影山不再提起這件事，兩人的相處模式與關係也沒因此生變，他們仍能在視窗裡閒話家常，互相怨懟。日向甚至認為影山的「喜歡」也不過如此，所以並不是真的喜歡吧──

胸口有點痛只是錯覺吧，他很確定。

出國後，即使一開始不甚順遂，後來也漸入佳境。他在巴西建立了新的交友圈。室友、室內球場的人、沙灘上來來去去的隊友。忙碌的行程與交際佔滿了他的生活，曾經被告白這件事也成了單純的記憶，不值得再去回想。直到有天一場閒聊，這段記憶才又浮上水面。

傍晚的對手不是第一次碰面，日向記得對方在賽後都會和隊友喝上一杯，但今天卻早早就離場了。

「去找女朋友了啦。」他的隊友嚷嚷著：「這個見色忘友的混帳，哼。」

交往還沒幾周，是在球場上被告白的。據說是看了比賽後開始默默關注的粉絲，有一天就鼓起了勇氣去追求他，就這樣追到手了。

「欸，可是，在告白前根本不認識她吧。」

即使明白中南美洲較為熱情與開放，日向還是詫異於能輕易地就接受他人的追求──畢竟就連認識的人的告白都不見得會接受了。

「當下至少看得順眼啊，試試也沒什麼不好吧？而且之後相處也滿愉快的。」

隊友說得雲淡風輕，日向表面笑笑，不潑冷水，但實際上並不認同。根本不認識的人說喜歡自己，因為看得順眼就答應了？雖說這樣的想法很失禮，但日向並不認為那含有多少真心。拒絕影山時也是，只給了一句話就不當一回事了，或許自己是比外表要來的薄情的人也說不定。

「翔陽你太認真了。」

終究還是被看出敷衍的態度，隊友拍了拍日向的肩膀：「原因可能也不只那些吧，當下的氣氛啊，或許之前就碰過面啊……反正如果之後能長期交往，也不是件壞事吧。」

這確實無法否認，日向點點頭，但他隨即想到……如果相處不來呢？交往後才發現對方不如自己所想，到時候會後悔告白嗎？如果停留在偶像與粉絲之間的距離而不實際追求的話，就不用擔心關係生變。距離可以產生美感，朦朧與曖昧不清是最佳的保護傘。

粉絲與偶像畢竟原先就不熟識，或許還沒什麼好顧忌的，但原先就熟識的人就不好說了，最糟的情況可能連朋友都當不成──

「……」

「翔陽？你怎麼了？」

隊友注意到突然沉默的日向，他擔心地晃了晃日向的肩膀。日向只能搖搖頭，說他只是喝多了，沒事。

那之後他逃也似地回到了住處，佩德羅有事外宿，今晚只有他在家，對日向來說正好，畢竟要是佩德羅看到他淚流滿面的模樣，免不了又是一陣關心，但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關心，而是讓自己靜一靜。

畢竟日向直到這時才察覺，原來自己也喜歡著他。

察覺之後便是排山倒海的懊悔。

為什麼要拒絕呢？因為害怕著關係一旦改變，要是之後無法維持，甚至難看地分開了，那別說勁敵，甚至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才會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因為影山試圖改變他們之間的距離──這讓日向產生焦慮，有了危機感，畢竟兩人可能會再也無法維持友好的關係啊，但影山居然無視了這一切，自顧自地說了那些話──

不是這樣的，要向認識的人告白，是該要有多大的勇氣。那個國王，那個曾經不懂人心的國王，鼓起了勇氣對日向做了這輩子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告白，影山在被拒絕後若無其事的模樣也證實了他同樣不願意兩人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相處，但自己卻擅自認為這是影山沒那麼喜歡自己的表現。

平常總是勇敢面對任何挑戰，總是不屈不撓的日向翔陽，第一次逃跑了。正因為喜歡、喜歡得不得了──所以逃跑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變得勇敢，但也可能變得膽小。

但逃跑過後，當他意識到一切已無法挽回的當下，排山倒海的後悔向他襲來。連嘗試都不願意嘗試，連信任都尚未付出，就將路直接堵死。如今意識到這一切，他要拿這份喜歡怎麼辦，他有辦法放下嗎。

胸口好痛，要怎麼樣才能讓疼痛消失，他不知道。

「影山現在應該很受歡迎吧！明星球員啊～追求者一定很多！」

「還可以吧。」

「令人火大的回答！」

不想聽，討厭的話題。

「說真的，我其實滿好奇的。」不知道是誰說了下去：「影山你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乍聽下是很失禮的問題，但因為對象是影山，所以大家都好奇。

除了日向。

不要說，不要回答，我有預感會聽到一點都不想聽到的答案。

比賽的激情過後，只是看著他，只是聽著他說話，就讓我想起原來我有那麼喜歡他，但自己早在三年前就拒絕了，已經三年了，所以拜託了，不要回答。

「以前有。」

但影山背叛了他的奢望，沉穩的聲音無情地劈開日向的胸膛，胸口痛到他只能假借酒醉趴在桌子上，好像這樣就能不去面對。

「……現在沒有。」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日向喝到全身癱軟，影山奉學長的命令要將他好好送回下榻的飯店，他揹起日向，在門口等著計程車抵達。在地人紛紛回去了，店門口最後只剩他們兩人。

趴在影山背上，日向感受著影山背部的溫度。高中有一次他拐了腳，影山也是像這樣揹著他去保健室。那時候自己鬧彆扭，覺得欠影山人情就輸了，所以一路上都在抗議，影山嘴上也不客氣，屢屢威脅要把他摔下樓梯，但仍舊沒有實行。

想到這，日向忍不住抬起了手抱住了影山。

「你如果醒著就自己站著，重得要死。」

「影山。」

和當年一樣，即使滿嘴埋怨，影山仍沒有把他丟下的意思。日向一開口就知道自己語氣滿是哭腔，但被劈開的胸膛填不回去，被酒精浸染的思緒也停不下來，影山明年就會去義大利了，他們相處的時間將再一次減少，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即使是這樣的他也想鼓起一次勇氣。

「我知道這樣說很糟糕、」

他抱著影山的手又縮緊了些。

「但你可不可以裝作還喜歡我。」

到我生日為止。

到你前往義大利為止。

讓我跟你住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