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札雷】Так снег начал таять 1



《膽小鬼的形上學》後續,務必先看過該篇
→有因劇情需要的私設
→當中可能牽扯到原作原有、現實世界之人事時地物
→能接受再行點閱










我站在雪地之中,任憑時間停止流動。

凝結在這一刻。



季克西。

位於俄羅斯遠東的城鎮,在蘇聯結體後人口急速下滑,一幢幢的房舍因而陸續荒廢,雖是聯邦內薩哈共和國布倫區的行政中心,人口卻不過萬出頭。

有聯外道路,但由於俄羅斯的腹地過於廣大,一般人實在不會考慮使用。

至於港口,因位於極圈內,本來就只能於八、九月間通航。十年前異界都市(黑路撒冷區)的出現,造成全球性的氣候變遷,世界各地進入幅度不一的冰河期後──該說是命運,或是毫不意外嗎,季克西臨海成了一塊永凍冰,所有港口於是徹底廢港,來往此地的人自此只能依賴飛航。

不便的交通,嚴峻的氣候,難以取得的生活資源──種種原因,讓這城鎮幾乎要步向滅亡,不過之所以稱「幾乎」……也就是尚未。雖然曾有人預言這城鎮不會活過二十一世紀,但在即將迎接二十二世紀的今日,它仍是勉強維持著生機。


即使已邁入五月末,整體氣溫依舊維持在零度上下,清晨的溫度自然更低了。寒冷的氣候似乎讓城鎮和人們都冷淡了起來,吹過的風感覺也更加刺骨。

鎮內唯一還有在使用的機場為上世紀的產物,因應軍事需求而生,自然毫無設計感可言,完全實用取向。雖已開放給一般民眾使用,但並沒有重新翻修過。飛航為主要交通手段,機場算是難得出入人數較多的地方,理當也應是較有人味的地方──但這厚重的軍事風格,和抑鬱的城鎮相稱的不得了。麻木的表情簡直是工作人員的基本配備,旅客似乎也在入境那一刻就被迫感染上這沉甸甸的氣氛,一個個都沉著一張臉。

但今日有了些許不同,在大廳不間斷的、急促又響亮的腳步聲,稍稍打破了凝結的空氣。

札布.雷夫洛在這充滿憂鬱氣息的機場大廳來回踱步。他比預定還要早上一段時間就來到機場等候,這對幾乎從不準時的他實在是非常難得──無奈按捺不住,寢食難安,雖說即使到了機場也只能這樣乾著急,但既然同樣都是著急著渡過,他寧願在外頭也不要在家裡,至少吹點寒風可以讓他冷靜一點。


自從半個月前接起了比平常還要早打來的電話後,他總有一種不真實感,而昨天電話中的內容,比起把他拉回現實、更多的是驚嚇與震撼。即使早就知道對方很有行動力,但這也太快了。


「……冷死了!」

電子看板上顯示預定的班機剛剛抵達,過關口大概還要等上十到十五分鐘,但札布的耐心已經快到極限了。他似乎忘記自己就是不想在家乾等才決定來外頭吹吹風的,這會兒反而抱怨起寒冷的天氣來了。喊喊還不夠,又踢了踢了大廳的盆景洩憤,就算是他也還是有著不要在任務期間破壞公物而招惹麻煩的職業道德,但他如模特兒般亮麗的外貌和體態,以及坐立難安到處漫步的模樣,其實早已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和竊竊私語。


入境的門終於開了,旅客一個個走了出來,札布並沒有花很多時間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埋在高大人牆之間的嬌小身材,一片淡色頭髮中分外顯眼的黑髮,還有那瞇著的雙眼。


「雷歐!」

他出聲喊道──被呼喚的人,雷歐納魯德.渥奇,則在聽到聲音後望了過來。

「札布先生。」

並一如既往地回喊著他的名字。


──啊,糟了呢。

不過就是喊了他的名字,眼眶卻一陣發熱。

把圍巾拉高,裝作抵擋吹向臉上的寒風,其實是在不著痕跡地把眼角的溼潤抹掉。剛才還在抱怨冷風的他現在又感謝起冷風了。


札布站在原地等著雷歐從門口走向他,但雷歐像是在散步一樣,慢條斯理,悠悠哉哉,札布甚至懷疑雷歐是故意放慢速度,等了好一陣子也不見距離有明顯縮短,最後還是札布自己忍不住,小跑步過去迎接。一到伸手可及的距離,便一手搶過行李、另一手抓上那蓬亂的頭髮。

靠得近了才看清楚對方的臉,札布輕輕揉過雷歐眼下的黑眼圈,身體狀況不好嗎?走得慢也是這原因吧。那四年來無微不至的照顧都沒讓他出現這玩意兒,看在札布眼裡簡直快心疼死了。

「還沒習慣嗎?」

「嗯,稍微。」

眷戀熟悉的溫度,雷歐用臉頰輕輕磨蹭摸著自己的手。這不自覺的小動作徹底把札布擊沉,甚至讓他放開了行李,緊緊抱住眼前的人。


雷歐納魯德.渥奇,直到半個月前仍因不明原因而患有順行性失憶症,他無法記住睡前所發生的任何事,可說是只有一天的記憶力。但先前偶然遭遇了偏執王.雅莉基菈後,他終於擺脫這宛如詛咒的病症──說是宛如其實並不準確,因這確實是詛咒,讓他患上怪病的犯人就是雅莉基菈本身。

她為了一些原因擅自對雷歐下了詛咒,又為了一些原因拖了許久才將詛咒解開。

因對方不是什麼尋常角色,雷歐自然也不打算跟她計較什麼。在這裡(黑路撒冷區)如果心胸不寬大點可是會過得很辛苦的,反正詛咒最後還是解開了嘛──他本來是這樣想的,但事情並沒有結束。


順行性失憶症痊癒後沒幾天,雷歐又遇到了偏執王雅莉基菈。

但這次並不是偶遇,而是對方刻意來拜訪他。顧名思義,雅莉基菈一大清早就狂按他家的電鈴,嚇得雷歐從夢中驚醒,那持續不斷的鈴聲也讓索尼克慌張地在房裡到處亂跳。急忙跑到門口,從貓眼確認來者是誰的當下就決定要裝作不在家,但偏執王一句「再不開門就把這裡炸了喔~」的威脅,就徹底粉碎了他的決心,雷歐最後還是開了房門。


「我有件事忘記了啦~昨天看到菲姆特打算用在下一次活動中的金魚才想起來。」

「喔、喔……」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家?妳怎麼穿過保全系統的?下一次活動是什麼?金魚是怎樣?雷歐陷入了空前的混亂,果然還是有點後悔把門打開──門把被盜汗的手心弄得溼答答的,不少汗水滴落到地板上。

「那四年的記憶也要還你才行呢~」

「……欸?」

還沉浸在後悔和混亂中,一聽到這話,雷歐終於抬頭,和偏執王面對面。


他所得到的順行性失憶症只是法術的結果,而並非真的大腦受到損害,也就是說,記憶並沒有真的被大腦清除掉。

「但在醫院檢查的時候,真的找不到記憶的痕跡啊。」

「這是商業機密喔~」

「喔……」

還是不要再問下去比較好。

「只是被法術隱藏起來而已啦~」

「……」

說好的商業機密呢。


偏執王拿出了比之前都還要小上很多,但顯然也不是用在縫衣服的縫衣針。

看著她拿起針,笑嘻嘻地走過來,雷歐緊張地嚥了嚥口水,有了前兩次的經驗,他知道自己不用掙扎也不需要亂跑──雖然說也跑不掉就是了──乖乖挨了幾針。


然後就立刻跟萊布拉請了將近一星期的病假。


一口氣恢復四年份記憶的結果就是,大腦無法負荷了。

雷歐發了好幾天的高燒、又是暈眩、又是嘔吐,身體狀況糟到極點,讓他回想起剛得到「神明的義眼」時也差不多是這種情況。

萊布拉則是在他請假的時候,為了處理墮落王菲姆特放出的巨大食人金魚而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分神照顧他。雷歐只能憑藉著稀薄的意識和住家中的存糧勉強維持生活。

事後回想為了不讓札布擔心,因此再怎麼不適也不會忘記打電話給他──但聽到電話那頭有氣無力的聲音其實只會更擔心吧。那時候果然是腦袋燒到都無法思考了。也難怪札布向上頭一連打了無以計數的電話抗議說要回黑路撒冷區一趟,雖然理所當然地都被駁回了,還被鄭重警告不准濫用線路詢問私事。

但札布沒想到反而是雷歐自己跑來了。

似乎是不適減緩後沒多久就跟上司提出了申請,也跟牙狩本部做了協調。去年札布可以在答應調派後就立刻到外界搭上飛機,雷歐同樣也是申請的當天就得到了核准,並拿到了機票。這一切都沒事先跟札布商量過,昨天睡前接到電話就是告知清晨要去機場接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也難怪會這麼慌張了。


札布緊抱著雷歐,睽違一年,在懷裡,和自己體格有些差距的身軀,雖然已經退燒但雷歐的體溫仍比平常要高出一些。熟悉的觸感,以及氣味,讓札布一秒都捨不得放開。他又開始討厭起寒冷的天氣了,如果不需要穿那麼多厚重的衣服,就可以跟雷歐再更貼近一點了吧。

反應從剛剛就慢了好幾拍的雷歐終於也伸出雙手回抱他,並發出滿足的嘆息。

「札布先生,好久不見。」

「嗯。」


為了不讓雷歐著涼,平常用機車代步的札布特地去租了輛車。季克西的街區分兩大部分,一部分在機場周邊,一部份在已廢棄的港口周邊。札布的住所及任務地點都在港口那側,車程有段時間,兩人直到這時候才開始討論接下來有什麼計畫。

但其實,由於不能保證不會有血界眷屬出現,以及為了不妨礙札布的任務,雷歐獲准的特別外出僅有三天。扣除上下飛機、以及調整時差的時間,兩人實際上的相處時間大概只比一天多一些而已。


「總之你回去先好好睡一覺,還要調時差,黑眼圈重成這樣,多久沒睡好了?飛機上也不好睡吧。」

「居然有被札布先生像老媽一樣說教的一天,真是恥辱……」

「誰跟你老媽!我是你老公!」

「你聲音太大了,我頭很痛。」

「……誰是你老媽,我是你老公。」

聽到札布放低音量又重複了一次說過的話,雷歐不禁笑出聲來。「對,你是我老公,不是老媽。」「要說老媽的話你比較像。」「你這幾年也跟老媽差不多了吧。」


進行著這樣毫無營養的對話,外頭的風景在不知不覺從一片荒蕪變成了零星的街區。這陣子都睡眠不足的雷歐在車子輕微的晃動下開始昏昏欲睡,但硬撐著眼皮不讓自己真的睡著。到達目的地後在札布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走著,一進到札布住的小套房,便脫了鞋子直接往床上倒。

房裡環境整理得很乾淨,連菸酒味都稀薄得幾乎聞不到,或許是在雷歐來之前有先整理過。顧慮到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所以把充斥在房裡的刺激性氣味都先處理掉了。


「床鋪好冰……」本來要立刻進入夢鄉了,卻被冰冷的棉被凍醒幾分。「啊、不行,要先換衣服才行……」

嘴裡雖然這麼說著,但本人卻完全沒有要動作的意思,完全癱軟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是真的很想睡吧。看到他這樣子,札布也只好親自為他效勞了,反正早就顧他顧了四年了,也不差這一次不是嗎?而且雷歐會這樣耍任性,也是一種撒嬌的方式吧。想到這,札布便覺得做起任何事都愉快許多。

啟動暖氣跟電熱毯,從雷歐的行李翻找出應是居家用的衣服給他換上。但原本以為雷歐已經睡著了,卻在幫他蓋上棉被時對上那睜得大大的雙眼。

散發著光芒的,藍色的眼睛。

好久沒看到了,還是這麼漂亮──還在這樣想著,就看到雷歐的嘴在微微動著,說著幾乎無法聽清楚的低喃。札布將頭湊了過去,但鑽進耳裡的話卻讓他立刻起身一掌拍向對方的頭。


「咿。」

「別說傻話了,快睡覺。明明就想睡得要命。」

「唔……」

一臉不甘不願,雷歐還試圖抗議,下秒札布卻將手覆上他的面頰,手掌的溫度讓雷歐稍微安份下來,但眼神看的出來還是存有些許反抗心,札布只好又對他說道:「我會一直在這裡啦,不會你一睡醒就不見了。」

並低頭給了一個輕吻。

「所以快點休息吧。」

「……」


似乎是聽下去了,但雷歐又動了動手指頭,立刻明白他意思的札布便伸手握住他的手。床上的人總算是滿意了,閉上眼睛,沒多久呼吸聲便平穩下來。知道雷歐睡著了,札布便將手拿開。用著不會吵醒對方的力道,輕輕摸著他的耳朵,以及髮絲。


──抱我。


回想起剛剛雷歐的低喃,札布不禁掩著臉嘆氣。

「這對心臟不好啊……」

大概是恢復了記憶後才這麼不安吧──可以猜到他這一星期來應該都很緊繃,一見到面就徹底放鬆了,所以才累成這模樣。但就算再怎麼累,卻還是眷戀著彼此肌膚的溫度,希望能再更親暱一點──這點對札布也是一樣的。

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要忍耐吧。


和雷歐在一起的這五年來,札布學會了等待。





──好暈。

──好想吐。


身體因缺水和飢餓而發出了警報,雷歐總算恢復了些許意識。

狼狽地從臥室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起司片,就直接坐在地板上吃了起來。


恢復記憶後的第三天,比起第一天完全無法下床;第二天連喝水都會吐,現在勉強可以走動跟進食已經該謝天謝地了。不能再不攝取任何食物──想吐只是因為暈眩,而不是腸胃問題──雷歐硬是壓抑住噁心感,把這一餐好好的吃完。

腳步踉蹌地走回臥室,再度鑽進被窩裡,躺在床上用手機向三方發了簡單的訊息證明自己還活著後,就繼續當起礦物,再也不想有任何動作。感覺著胃裡的食物正在被消化,噁心感也逐漸緩和。他記得客廳的桌上還有水果,水也很充足,應該不用擔心索尼克會餓肚子。剛剛打開冰箱的時候,順便確認仍存有一些即食食品,明天就算不出門也還是有得吃。


──好暈。

──好想吐。


雖然還在思考著各式各樣的事,但剛才短暫的行動已經把他僅存的體力都消耗殆盡了。意識自此又開始朦朧,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耳邊好像迴盪著雨聲。

以及關門的聲音。


──好想見你。


他再度回到了黑暗中。



喀答喀答的聲音迴盪在房間內,雷歐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那是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

雷歐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札布在書桌前打報告書。他覺得身體有點重,卻不是疲累,深層睡眠讓他的身體機能大幅恢復,稍微翻了個身,床邊的人注意到他的動作,望了過來。


「札布先生。」

剛睡醒,呼喚的聲音顯得有些乾啞,雷歐從棉被下向札布伸出手臂,札布見狀立刻放下手邊的事爬上床鋪抱住他。札布身上帶有的雪茄氣味竄入了雷歐的鼻腔,讓他忍不住多吸幾口,更貼近對方懷裡。

「你好像從剛剛開始就特別黏人,就這麼想我啊。」

「嗯,我好想見札布先生。」

「……你的體溫好像有比較降下來了。」本來只是想調侃下人而隨便丟的球,卻被揮出一記全壘打,為了避免擦槍走火,札布只好自己轉移掉話題。

「這幾天都睡不好,剛剛是最近睡得最好的一次了,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現在頭感覺輕鬆很多。」

「你睡不到幾小時喔。」

「這之前一直作夢啊,夢到米修菈。」

「嗯。」

「還有夢到札布先生。」

「……」

札布‧雷夫洛,無法逃離雷歐納魯德‧渥奇的直球攻擊。


「札布先生。」

就在札布煩惱要不要現在就順從慾望把人推倒的時候,雷歐突然揪住了他胸口的衣服,然後用著顫抖的語氣說道:「對不起。」

幾乎是當下就知道雷歐為了什麼而道歉,札布趕緊將人又抱得更緊了些。

「那一天真的、很對不起。」


在身體的苦痛過去,意識逐漸回穩之後,雷歐總算能細細回想記憶的內容。

在那四年間細心對待自己、保護自己的札布。

溫柔,可靠,又帶點心甘情願的委屈。


以及分開那天被自己狠狠傷害後支離破碎的模樣。


一旦回想起這些事就再也按捺不住,想見他,想到他身邊,無法好好整理情緒,或許也有逃避現實的意味存在,雷歐給米修拉撥了電話,然後不意外地得到一陣數落。

「我哥哥向來都是很有行動力的人吧!」──但同時也得到了鼓舞。

雷歐立刻向萊布拉的上司安排了這次短途旅行,上頭也很爽快地批准了。幾小時前還分散在地球兩端的人,現在依偎在一起分享彼此的體溫。


「沒事了。」

那低沉的嗓音在耳邊化開,讓那天後一直揮散不去的雨聲,那天後一直存在的愧疚,終於在擁抱中漸歇。雷歐覺得眼眶一陣濕熱,喉頭幾乎無法吞嚥。

「我有東西要拿給札布先生。」

雷歐的聲音有些哽咽,邊說著邊輕輕掙脫札布的懷抱,走下床鋪。札布看到雷歐從行李箱深處拿出一個小盒子,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沒等他走回來,就跳下床直接撲到他的背上。似乎早就料到這小學生不會安分等在一旁,雷歐並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著,在札布伸手把自己打橫抱起時也很配合地將手環上對方的脖頸。

兩人重新摔回床鋪上,棉被像棉花糖般澎起,札布迫不及待地將左手伸向雷歐,雷歐發笑,說怎麼就不會想要製造點氣氛呢,但還是將盒子裡的東西拿出來,戴到眼前左手的無名指上。

在微弱的光線下微微閃著光芒,一年來一直躺在書桌上的戒指終於又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上。





兩人在幾小時後到附近的公園,坐在長椅上吃著遲來的午餐,吃的是先在家裡做好的三明治,像是野餐一樣。

「這邊的物價太高了,看到菜單可能會讓你發動義眼確認是不是幻術。」札布說的並不誇張,季克西因為氣候關係幾乎沒有自給糧食,所有的物資都仰賴外界,因此經常有通貨膨脹的情況,札布為了節省開銷也都是自炊。不過雷歐並沒有很介意一定要嘗試當地的伙食,他一直沒對札布說他其實非常喜歡札布做的料理──所以即使只是簡單的三明治,也讓他吃得津津有味。

看著雷歐吃完後還意猶未盡舔著手指的模樣,札布按下想把人抓過來再好好親個夠的衝動。慢條斯理地從保溫瓶倒了杯熱茶遞給對方。原本擔心身子骨還弱著的雷歐會沒辦法接受外頭的冷風,但他看上去精神挺好的,剛剛那幾小時的熟睡確實讓他恢復了大半的體力。


「這裡人真的很少呢。」

黑路撒冷區雖然是危險地帶但仍相當繁榮,雷歐早已習慣了公園有著人來人往的景色。現在坐在長椅上,望過去幾乎杳無人煙,連流浪狗都沒幾隻讓他有點不太適應。

「畢竟氣候是這個樣子嘛,聽這裡的老頭子說全球進入小冰河期之後,這裡氣候又更嚴峻啦。人口就處在這種不上不下的情況。」

「你跟當地人關係打得還真不錯啊。」居然能跟當地的老頭子聊天。原本還擔心札布這喜歡熱鬧的人在這種寂寞的地方會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但看樣子只要是工作模式的他,不論在怎樣的環境都能適應良好。

「要長期居住嘛,總是要有一些人脈。」

「用俄羅斯語?」

「當然是用俄羅斯語。」

「我越來越敬佩札布先生了。」

「你可以更敬佩一點。」

聽到札布得意的回話,雷歐不禁輕笑。果然是一稍微誇獎他就得意忘形了


風勢似乎變強了,雷歐打了個哆嗦,札布於是幫他把圍巾拉得更高一點。

「忍耐一下,待會就可以回去了。」

「……?」

有些困惑札布說的待會,但雷歐很快就意識到,應該是指工作上的事──也就是說,待會在這公園會出現要監視的目標嗎?他稍微注意了下,果然不久後在其他出入口看見了熟悉的艷紅色,緩緩地進入公園,漫步在廣場的一角。

常人所無法窺看到的瑰紅,在一名金色長髮的女性背後舒展而開。


「……是女的啊。」

「我一開始也滿意外的,畢竟女性的血界眷屬相對上比較少見,你也沒看過幾次吧。」


而且不得不說,很漂亮。

女性的血界眷屬在公園漫步了一會兒後,也坐到了公園的長椅上。但她只是坐著,什麼事也不做,看著風景,看著還未冒出枝枒的枯木,就像一幅畫──即使知道對方是極度危險的存在,雷歐仍不免覺得這景色有些令人著迷。

「你既然都來了,那就記一下她的諱名吧。」

「喔,好……」

雷歐拿起手機,看著遠處漂亮的一景,慢慢地將看到的文字敲進記事本內。邊聽著札布訴說任務的內容。


「我們給她的代號是『娃娃(DOLL)』──」札布停頓了一下後才繼續往下說:「因為她就像一個娃娃,漂亮卻無機。」

她的作息完全是固定的。

在其他牙狩成員最初的調查下,該名血界眷屬的生活作息早已被詳實紀錄──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每天的行為模式都照著紀錄在走,即使偶爾會有十幾分鐘的誤差,但整體而言並沒有多大的變動。

札布看著她的這一年來也無一例外。

也因此所謂的監視任務,並不是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札布可以說是只要每天挑其中一個時段到其對應的場所,確認目標有沒有出現在視野中就好。


「這任務聽上去有點微妙啊……」

「去年不就說了,不是多危險的任務。」

但與其說不是多危險,不如說像養生,更直接一點說,簡直是薪水小偷。

──觀察一個只因身分特殊,卻幾乎沒有作為的存在,這任務的意義到底在哪裡?

明明黑路撒冷區出現血界眷屬的機率也很高,有必要讓維持黑路撒冷區和平的重要組織.萊布拉的一線戰鬥員來進行這種浪費人力的工作嗎?


「……從沒上過前線的腐敗官僚,下達一些不知所云的命令,組織一旦壯大這種事就很常見吧?」

「……札布先生說起這些還真是有模有樣呢。」

「我就當你在誇我好了。」


察覺到札布刻意迴避了問題,雷歐立刻明白背後有一些他碰不得的東西。這任務畢竟是札布的,不是他的。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血界眷屬雖然個個都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也不是每個都喜歡大張旗鼓的製造混亂或隨興而為。在萊布拉待久了,也接觸過相當多的牙狩成員。雖然不是多數,但雷歐或多或少也聽說過一些和血族和平相處的例子。

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但只要機率不是零,就難免堤防。

札布不能向他說起的,應該就是提防的原因。


「……我想她早就發現我們一直在看著她了。」

但只要彼此不互相干預──誰也沒說破,誰也沒跨過那條橫溝,那就能繼續保持這種平衡狀態。


或許她曾經有過什麼故事,現在才會在這個地方,日復一日,過著從未改變的生活。

就像個人偶。

就像是時間停止了一般。

真正滑稽的應該是觀察她的我們才對吧。

因為害怕而做著這無意義的「監視」,進行這沒有盡頭的「任務」。

人人都被小鎮的氛圍所渲染,一個個都成了時間停滯的存在。





傍晚的風勢漸強,在「娃娃(DOLL)」離開了公園後,兩人又在街道散了點步才回到的札布的公寓。雷歐一洗完澡走出浴室,就看到新聞預報明天深夜開始會有暴風雪,不過明早天候還未變化,所以飛機並不會受到影響,將正常起降。

「……都幾月了耶,暴風雪?」

「極圈內、極圈內。」

札布把雷歐撈過來在懷裡安放好,仔細吹乾他的頭髮。雖然有些自私,但他多少覺得可惜,認為暴風雪來得太晚了──如果明天飛機不飛的話雷歐就必須延後行程,那就能跟一整年不見的伴侶再相處一段時間。

「雖然聽上去令人很高興,但史蒂芬先生會接受這套說法嗎?」聽了札布說的話,雷歐原本也挺贊同的,但只要一想到後續可能要面對的事情,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寒。

但札布倒是不以為然:「飛機就不飛啊難不成要你橫渡北極海走回美國嗎,會遇到北極熊喔。」

「會遇到嗎!?」

「我遇過喔──在海邊──或者說冰塊邊?進入冰河期最開心的大概就是牠們了,據說再過個十幾年就可以從保育動物名冊除名了。」

「雖然冰河期讓人很頭痛,但這應該算是好消息……吧。」

「不過小冰河也就這點程度了,要是當初黑路撒冷區的影響再大一點的話搞不好人類的主食就變成海豹了。」

「只好讓札布先生負責養我了。」

「現在不就是這樣嗎,你以為帳戶裡的錢有七成是哪裡來的。」

「我們薪水居然差這麼多……」


即使從下午聊到傍晚,兩人仍然有著說不完的話。雖然盡是一些沒營養、沒建設性的內容,還常常跳躍到其它完全不相關的話題上去,但他們仍樂此不疲。直到雷歐終於不敵大病初癒的疲憊感,慢慢的沉回夢鄉。



再醒來時已經快到了飛機劃位的時間,札布早幫他把原本就為數不多的行李都打包完成,讓他能多貪睡一會兒。坐著昨天租來的車,照著原路駛回機場,精神狀況比昨天還好,現在終於有辦法沿途觀賞沿途的風景,但放眼望去除了未融的雪和枯枝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還不少已經無人居住而破敗的廢屋。

真是個寂寞的地方。

待在這裡,有種連血液和時間都凝結的錯覺,即使時間確實有在前進,卻像停滯一樣。

眼尾餘光掃過坐在駕駛座上,叼著未點燃的雪茄的札布,雷歐不禁這樣想著。「明明是個幾乎停滯的地方,僅僅一天還是很快就過去了。」感受著停止與快速之間的矛盾,不去思考什麼時候才能再過來看看他。


他們在機場的大廳擁抱,直到規定時間前最後一刻才依依不捨地分開。札布看著雷歐邊走邊回頭,最後消失在管制區的入口。


但當天晚上,札布卻遲遲等不到雷歐的聯繫電話。

沒多久,他就在新聞插播知道了雷歐所搭乘的那班飛機發生了事故。








■Free Talk
分上下,下周末更
這篇還在鋪情境,下篇開始跑劇情,字數會爆炸

留言

  1. 一直蠻喜歡膽小鬼這篇的,雖然浪費四年光陰,但誰怪得了戀愛中的少女呢(獻上膝蓋)
    番外選在俄羅斯偏僻的小鎮等待雪融,無感動的死氣街景與一場期待多年的重逢,造就一場溫柔而坦率的八百萬強烈光源照射現場,觀眾表示:光線太強,墨鏡,被震碎在地上(跟著節奏一起來!)
    說到女BB,札布先生您還記得您老公第一次遇見的BB就是個辣妹嗎?XD
    其實我覺得,就算總部真心昏庸,這種長達一年的無聊盯梢若是回報給咱們偉大的副領導,史帝芬先生肯定有能耐把人拎回來的,HL日理萬機呀XDD札布當初去就是換個心情,雷歐想起來差不多就可以調回來OK der
    最後的飛機,嗯,根據內線(?)我這邊就先保留,總之還是希望所有飛機都能平安出航,快樂返家--,除非遇上豪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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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戀愛中的少女讓他們感情更堅若磐石了(咦
      上集目的就是要讓他們閃死人不償命!
      他記得啦,所以才說沒見過幾次(爆),不過當年是辣妹型,現在這個則是公主型(???
      關於總部醬醬釀釀以及飛機醬醬釀釀請待下回分解!我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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